【杉下說德文】第一次以德語進行演講的故事（三）

阿昂最後用最字正腔圓的發音，用整個演講最流暢的一句德文來問馬斯教授：

「『你』有問題要問嗎？」(Hast du eine Frage?)

 

我立時替他捏一把汗！因爲他犯了德文初學者常見的「無心之失」！

 

要明白最後的一霎爲何如此「精彩」，要先理解德文有關代名詞和人稱的一點：德文第二人稱有分尊稱的「您」(Sie)和非尊稱的「你」(du)。在這個學術的場景，對著不熟悉的教授級長輩，毫無疑問是要用尊稱的，可惜他德文水平實在差得連尊稱也忘了使用。

 

正確的問法，應該是「『您』有問題要問嗎？」(Haben Sie eine Frage?)

 

你可能會問，說錯了「您、你」，確實只是一個「無心之失」（你看看「您」和「你」兩個字寫法的分別就知道了），其實有什麼問題？香港人可能會比較難理解，因爲平常對話不會用尊稱，廣東話兩個字的發音亦相同，但想像一下，如果你打電話到某公司的服務熱線，對方查看了你的登記資料，知道你姓甚名誰之後，不是跟你講「石生，請問有咩我可以幫到你？」而是講「賈墨，你打嚟搵我想做咩？」你會有何感受？

 

把這個「扮熟」的感覺套在du和Sie的使用場景，可能你就可以切身處地感受到教授會覺得被「冒犯」。在德國，對公職人員如警員或市政廳職員用du，是「侮辱」(Beleidigung)的一種，是要罰款的罪行來的。

 

其實這個錯誤我很理解，因爲我也犯過。德文爛的人，就是欠缺口語練習，那就代表如果有機會開口講，都肯定只是跟身邊熟悉的人聊天，自然多用「你」，久而久之就容易忘記在非社交場合中要多用「您」。我第一次在德國打工的時候，對著主管試過說錯一次，幸好不是太顯著，因爲我使用了非尊稱的「所有冠詞」 (Prosessivartikel) 「你的」，當下我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立即改口。經過這樣一次的失誤，往後就不斷留意跟陌生人談話的時候，一定要說慢一點，稱謂要拿捏得準確一點。

 

教授頓時面有難色，亞昂雖然有準備投影片，但沒有準備講稿，而他「脫口說德文」的表現實在強差人意。

教授問：「你剛才作的這個規格證明書，是用什麼軟件製作的？」

他說：「試算表。」Excel可說是工程界的萬用刀！

「上面的計算範例呢？」

「是用公司的幫助文件的。」

「你自己手打上去？」

「不是，我是Copy and Paste，然後調整一下大小。」說著兩手還用拇指和食指擺出一個L型手勢，顯示他非常用心地調整粘帖的位置。

 

教授也禁不住施展了一下「陶大宇式」掩面，知道問非所人，死死氣問我們有沒有問題要問他。

我心想，到我演講了啦，還哪有心機問問題。

 

投影片老早就準備好，並反覆測試過，確保沒有技術問題；而我的手提電腦有附送紅外線遙控，可以當一個簡單的Presenter用；另外也帶了一支激光筆，方便指向投影片上的資料。這些東西，網上的評估表格都是有白紙黑字寫好的項目，只需要「照單執藥」便可。

 

雖然我認爲大學提供的評估表格，並不完全符合我對「演講」的認知。譬如，真正的演講，根本就不應該用激光筆，最後也不需要加上所有資料的來源和附註，但畢竟這是一個學科相關的演講，不是大眾的課題，要令教授滿意的話，還是跟足要求來處理會比較好。

 

「Guten Tag Professor Merz, hallo liebe Mitstudenten…」演講第一句，就是跟馬斯教授和其他同學打招呼。

爲何我還記得我的開場白？當初準備的講稿，上面的日期是「二零一二年十月七日」，剛好是十年前的檔案，還保留在我的硬碟內，我特地打開來看，也幫我勾起了對演講內容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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