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係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七號,並唔係一個德國嘅喜慶日子,但係係一個對於德國人嚟講,好特別嘅日子。我諗大家都知道,德國嘅歷史,真係充滿住風風浪浪。用返依家呢個時空,香港人嘅身份去睇,其實會更加感概。
德國歷史時空
五十年前,時任西德總理威利勃蘭特(Willy Brandt)去咗波蘭,準備簽訂華沙條約。正式簽約之前,佢決定探訪兩個地點,其中一個係猶太貧民起義英雄紀念碑,打算爲被害嘅猶太人獻上花圈。成個官方嘅儀式,本身係喺另一個地點度舉行(無名戰士墳墓),猶太貧民起義英雄紀念碑其實去唔去都無咩所謂。
當日,佢去到紀念碑前,放低花圈,小心咁打好一個結,退後一步…
然後佢好平穩咁向下一沉,跪咗落去。
雙膝跪下,雙手放係身前,略略低頭,沉視住紀念碑上面嘅花圈。佢跪落去,足足有半分鐘咁耐,紋風不動。
最後佢吸一口氣,兩手攤開,又一次好平穩咁企返起身,慢慢轉身離去。
其實一個人喺一個紀念碑之前跪落去,稱唔上係啲咩特別嘅舉動,但係如果大家睇返二戰一九四五年正式結束之後,德國被分成幾個區域,同盟國分別統治,德國成個民族喺經歷咗戰爭個苦難之後,仲未回神,就要被追究戰爭責任。紐倫堡嘅國際軍事法庭,先對納粹份子一個一個進行審判,好多德國人都被逼從邊境地區搬返去德國度住,成個德國即刻要開始去納粹化嘅過程。
戰爭罪責,德國人好早就已經要承擔。
歷史與承擔
整整二十五年之後,正義早就回歸,納粹勢力亦都已經完全瓦解,但係當時嘅歐洲社會,仍然係有一種感性認知上嘅真空,加上冷戰嘅格局,德國人同其他歐洲國家嘅關係何去何從,係一個感情上懸而未決嘅問題。承擔罪責,只係正義勝利嘅結果,點樣反思自己同國家民族係歷史長河入面嘅角色,可能先係一個真正嘅難關。
有歷史學家形容呢段時間嘅歐洲氣氛係「冰冷而黑暗」。作爲當時德國嘅總理,勃蘭特呢下跪落去,終於爲呢個懸而未決嘅問題送上一個令人期待已久嘅答案。
跪,你可以話係誇張,可以話係自我侮辱,可以話係做戲博掌聲。但係,仁者無敵,勃蘭特之所以可以成爲「最偉大德國人」排名入面嘅第五位人物,唔係完全無道理。男兒膝下有黃金,佢雙腳接觸地面嘅呢四十秒,終結咗追求正義嘅時代——取而代之,佢開始咗德國正式面對自己歷史嘅新一章。
面對自己嘅歷史,就係向前行嘅起點——正義雖然必勝,但勝利唔係歷史嘅起點;勇於承認錯誤,先係一個民族嘅真正起點。
佢自己話,當時佢根本無諗過佢自己會跪,係突然之間有一個感覺,要有一個象徵性嘅行動,去反映成個德國民族嘅反省——政客講嘢,十句有九句都係吹水,但係我覺得呢一句係第十句。俾你話佢做戲,能夠喺呢個時刻跪落去,我仍然覺得佢值得接受一個時代嘅鼓掌。
當時鏡報嘅記者Hermann Schreiber寫咗一段廣爲人知嘅評論,德文原文,寫得極好,神韻無法翻譯,但係都等大家知道內容係點:
„Dann kniet er, der das nicht nötig hat, da für alle, die es nötig haben, aber nicht da knien – weil sie es nicht wagen oder nicht können oder nicht wagen können. Dann bekennt er sich zu einer Schuld, an der er selber nicht zu tragen hat, und bittet um eine Vergebung, derer er selber nicht bedarf. Dann kniet er da für Deutschland.“
「佢跪低咗——其實佢自己無需要跪,但爲咗唔敢跪,唔可以跪,或者無辦法鼓起勇氣去跪嘅人,佢跪。之後佢承認咗罪責——一個佢無需要負擔嘅罪責,又請求一個原諒——一個佢自己唔需要嘅原諒。所以佢跪,係爲德國而跪。」